(一)起
“因为经历过黑暗,所以更向往光明”,用这句话来形容我对正向教养的感受再合适不过。
小学的时候,我是一个妥妥的学渣,因为成绩太差连续换了三所学校才毕业。在第一所学校,倒数第一名和倒数第二名常常是我和另一个小女生换着当,以至于老师们都不大喜欢我。记得有一次,我和同学互抄作业被老师发现,她让我站在讲台上,揪我的脸,反复说一些女孩子脸皮厚之类的话。当时,难堪、委屈、愤怒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我怀疑自己,也对老师的行为感到不解。
四年级的时候,有段时间,我寄住到了亲戚家。宿家的阿姨偶然发现我的卷子,问我“题上面是8,你怎么写成6了呢?”这件事情让我印象很深刻,直到成为特殊教育工作者,我才意识到,我当时可能已经有轻微的书写和阅读障碍,或者视力有问题。但是谁也没有发现和深究,唯一看到问题的阿姨,也权当是我粗心大意才出的错吧。
在广安读了一学期,我又转回了九寨沟的另一所小学。因为总是眯着眼睛看东西,被妈妈打、骂了一年多。大概在五年级的时候,我终于被带去检查了视力,才发现双眼已有400度的近视了。成年之后,我回想当时400度近视却没有戴眼镜,再怎么努力睁大眼睛仍旧“四顾心茫然”,心里不免有许多遗憾。倘若妈妈不是用打骂来责备我,而是相信我说的,我真的看不清楚,也许,也许……但我知道,我没有理由去责怪妈妈。
童年里发生的这些事情,让我在面对特殊教育学校的孩子们时,多了一份亲近。回忆起自己小时候不愉快的经历,我暗暗下了决心:努力学习,爱护孩子,给他们美好的回忆。这些也许就是埋在我心里的正向教养种子。
(二)承
机缘巧合,我在2019年接触到了正向教养,开始寻找暴力管教以外的其他道路,过去的困惑,逐步找出答案,并开始努力将所学运用到工作中。
实践的过程,遇到很多的坑。要将正向教养应用在养育特教孩子时,有些困难在课程中找不到答案。当我向家长传达并请求支持和配合时,家长却纷纷表示难以操作,我很沮丧。
特殊学校的教学内容注重贴近生活,把生活场景和生活常识在课堂上教给孩子们,帮助孩子习得自我照顾的技能。和普通学校一样,孩子们也会有快有慢,例如刷牙这样的技能,部分孩子长时间学习还是没有办法掌握起来。
在这个过程中,我常常不自觉地忽视了学生自身能力的限制,忘记了自己曾经学过的正向教养理念,被情绪所控制,变得不耐烦,用不恰当的方式,例如剥夺孩子们珍视的奖励。
等冷静下来慢慢梳理,我意识到情绪的产生是因为结果与期望的差距,愤怒、挫败、着急和无力感油然而生。最后无计可施,只好降低希望,然后将一切归咎于学生能力不足。可是这种责怪是无力的,就像医生责怪病人不该生病一样。
久久不能抹去的,还有对自己的自责。知道和做到的距离,意识和行为的差距,反反复复折磨着我自己。有时候,我会偷偷地想:还不如不去学习正向教养,至少那样我不会觉得自己做得不对,可以心安理得地以“为他好”的名义继续着老模式。
(三)转
学生不断出现新的问题,我继续应用正向教养的知识,同时努力处理自己受挫时产生的怀疑、焦虑、想放弃又不舍而挣扎的情绪问题。好像探索了很多,但最后什么收获也没有,问题总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唯一能做的,是坚持着,尝试,不成功,尝试。
直到去年4月份,我参加了一个关于高光时刻的对话工作坊。在这个过程中我对自己有了崭新的认知——我发现我的高光时刻都是来自外在的认可和肯定,几乎没有来源于自己的顿悟和内心的成长。
正向教养有两条主线,一方面是对孩子的关爱、指导,另一方面是对成年人的自我照顾,后者却极易被学习者忽视:照顾好自己,才能照顾好孩子。突如其来的自省打开了我对自我认知探索的开关。我开始理解自己的焦虑,对孩子说出“老师今天真的很累”,接纳自己。我坦诚地向导师和同伴说出我的困惑,获得他们情感和技术上的支持。
自我认知就像一个皮球,你只有把这个皮球丢给外界,反弹回来的那些才是你曾经忽略的自我的部分。在反复的碰撞中看见和觉察,在实践中磨练,回归和照顾到自我。正向教养允许我们停下脚步,从教育他人回归到自我照顾。
也许是因为在自我认知上前进了一大步,当我再次把目光转向“正向教养”的时候,会先把“照顾好自己,再照顾好孩子”铭记在心。同时,我也开始把非暴力沟通作为一个不断练习的工具。与原先的自己相比,我感觉现在的我更平和了,面对孩子时更愿意等待他慢慢来。
(四)合
上学期,我接手了新的启智二年级,学生能力普遍优于之前我的班级。学生会过来招呼你,有自己的小脾气,会东奔西跑,甚至有些小朋友会表达自己的不乐意。这些都让我真正体会到正向教养带来的乐趣,与学生交流过程的妙不可言。
有一个中午,小景把书包摔在地上发脾气,当时我心里很生气,我想教训他。就在我捡起书包要扔出窗外的时候,我突然停住了,正向教养的灵光闪现,我把他轻轻拉到自己跟前。他的样子看起来很难过,也很生气,却无法表达出来。
我低声询问他:“你想背书包去吃饭吗?不想把书包留在教室里?担心书包放在教室里,会被别人拿吗?”他听到我的问题连连点头,情绪也因为我的理解而稳定下来。我同意他背着书包去食堂吃饭,但是不能再乱扔东西了,也鼓励他要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徐老师走过来说:“不能背就是不能背,大家都没有背。”他难过地掉下眼泪。我拉着他到窗前说:“我们一起来看看,如果有小朋友背书包回家,我们就背书包,如果没有我们就把书包放在教室里好吗?”他听话地跟着我来到了窗边仔仔细细地看着楼下的小朋友们。
当他看见没有小朋友背书包的时候,我又告诉他:“不要担心,我会把教室门锁起来的,不会有人拿你的书包的。”他马上觉得安心了,在去排队的路上告诉我“段老师,要把窗子也关紧哦”。
回忆起这件事情的发生过程和处理方式,我觉得很开心,我成功综合地用上了“觉察感受”及“同行引导”的技巧——先认同了小景的难过并了解他的想法,等他建立起安全感之后,再和他一起寻找解决方法。即使是特需儿童,他们也有自己的感受和需求,也许我可以再靠近他们一点点,用心去观察和发现。
这件事之后,小景每次看到我都要特意走过来在我的身边站一会。他与我建立了信任的安全关系,我想,我很享受这种感觉。这也鼓励我认真学习与实践正向教养知识,将这一温暖的教养工具用于工作和生活,认识自己、温暖自己、照亮他人。
结语:
过去两年多的正向教养之路,我走得很慢很慢,也遇到了一些困难和挫折。但正是在这个过程中我越发坚信这样的理念和方法需要我们不断的坚持和执行,让每个大孩子都能更好地照顾好自己,让每个小孩子都能被温暖对待。感恩正向教养,感谢自己的坚持不懈。